满打满算,算上他那个刚会跑的儿子、斤斤计较、负责高利贷的地主婆,也就三十人,而张庄被欺压的百姓,就有三百二十人之多。
被欺压的百姓占据了绝对多数,申金河及其拥趸,才是少数。
但申金河就是可以为所欲为。
申金河帝国的破灭,来自于侯于赵亲手处置,还田迟迟无法推进,侯于赵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,他亲自去了张庄,在张庄待了足足三个月,才说出了那句:
夫附庸之民,命不由己,运皆系他人。累世蒙尘,未尝睹自立之象。
我们真的能做自己的主人吗?
侯于赵有着极其丰富的屯耕经验,他和农户打的交道最多,辽东汉民多为流徙,颇为彪悍,这个问题,有着十分明确的答案,那就是能。
但是张庄百姓,不知道自己可以,侯于赵则告诉他们为什么自己要做、可以做、该怎么做自己的主人。
这就是那个万夫一力,最需要的一。
这三个问题,一个比一个重要,侯于赵用了三卷二十六章来回答了这三个问题,而回答的立场、出发点,就是抢百姓口粮的地主和每年夏秋抢辽东营庄、打草谷的蛮夷,没有任何的区别,都是必须要消灭的匪寇。
无论做什么事儿,都要找到主心骨,这就是一。
冯保由衷的说道:“官厂也是如此,次辅以为是魑魅魍魉惧怕次辅,但咱家觉得陛下说的更有道理,制度的完善,让人们都知道自己该做、能做、不能做什么。”
“没有制度的完善,就是把人变成鬼,制度、法度得到了推行,魑魅魍魉就是少数,官厂自然无恙,若是和这上海机械厂一样,魑魅魍魉是多数,那再好的制度,也是徒劳。”
“陛下圣明。”王崇古有些浑浊的眼神里,慢慢的恢复了往日的精光,一个英明的主上,总是在人生最迷茫的时候,在无尽的黑暗里,引出一道光,指引着人的方向。
“那咱家走了,陛下给次辅带了些酒食,算是赐宴,都是些清淡的食物。”冯保见王崇古恢复了斗志,起身告辞。
待到冯保走后,王谦则是满脸笑容的说道:“爹,我说的,爹一句也听不进去,一会儿官厂要完了,一会儿我是春秋罪人,患得患失,惶惶不可终日,陛下一说,就想明白了?”
“别在这嬉皮笑脸!你说的我压根一句都没听进去。”王崇古一听王谦这么说,气的七窍生烟,抬起拐杖就要打。
王谦也劝了,但王崇古年纪大了,耳顺就是已经听不太进去劝了,也就是皇帝的话,他不得不听,听了之后,自己想明白了。
年纪大最大的弊病就在这里,听不进去劝,费利佩带领西班牙成为了日不落帝国,也曾经是英明神武,可是现在垂垂老矣,越发的听不进去人话,谁哄的他高兴,他就听谁说,哪怕明知道是错的,也愿意听。
耳顺耳顺,耳顺人不顺,诸事不顺。
王崇古看着王谦,就气不打一处来,不停地顿着拐杖大声的说道:“你赶紧把《翻身》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完,做好笔记注释,看看人家侯于赵,再看看你,别说小赵了,姚光启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,你有没有?”
“不成器的东西!”
“好好好,我不成器,别人家的孩子最成器,姚光启成器,侯于赵也成器!”王谦连连摆手,不跟他亲爹计较。
王谦自问,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,怎么讲,他王谦也比严世蕃强多了,至少他王谦不贪不腐,是个素衣御史!
王谦的确佩服侯于赵,侯于赵的立场论,在侯于赵的逻辑里确实无解,立场不对,越对越错,立场正确,错也是对。
有了立场后,侯于赵在张庄的还田,就立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,要做、可以做、该怎么做这三个问题里,篇幅最多的就是该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