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能想到你竟然真的想吃宵夜!林统领暗暗腹诽。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真诚的笑容:“方才肚子不舒坦,是以耽搁了一会。这碗馄饨,我吃。”

    顾闻白又对一碗汤面评价道:“面坨了。”

    呃,有些失策了。

    林统领干脆招手:“来人。这店家也太不地道了,净做些不好的吃食,还是咱汴京城里好。”

    尴尬而多余的食盒才被撤下去,毛将军烤的芋头好了。他丢给顾闻白一个,自己细细地剥着芋头外皮:“想来林统领是瞧不上我们这些粗人的吃食的。”

    被鄙视了一晚上的林统领差点气坏了,不问自取,也拿起一个芋头剥着:“毛将军话里话外都在挤兑林某,不省得林某到底哪里碍了毛将军的眼。”

    毛将军语气淡淡:“整个人。”

    二人再争吵下去,却是连正事都不用做了。

    顾闻白将芋头的外皮剥得干干净净:“方才林统领你不在,我与毛将军初略合计了一下,有一个想法。”

    若不是方才他自己在外头,林统领都快觉得顾闻白说的煞有其事了。他们什么时候合计的想法,他竟是不省得!

    “喻家军行踪诡异,神龙不见首尾,既如此,我们不妨将他们诱出来,逐一击破。”

    “如何引诱?”这句话是林统领问的。

    “如何击破?”这句话是毛将军问的。

    站在的利益面不同,问的问题自然也不一样。

    顾闻白微微一笑:“林统领觉得外头可冷?”

    “还……尚可吧。”林统领有些犹豫。其实怪冷的,但他是练家子,还能顶得住。不过,他瞧着顾闻白问这话的意思,怎地有点不对劲?

    “顾某觉得挺冷。”顾闻白说着将自己的棉袍给拢紧。

    毛将军倒是与顾闻白一见如故的样子,伸出大掌,狠狠地在顾闻白肩上一拍:“顾贤弟,以后待打败了喻家军,便到我的军队上来训练,包你不出三月,健壮如牛。”

    这一掌力道用得挺重,顾闻白被拍得咳嗽了一声,苦笑道:“顾某在此先谢过毛将军。”

    林统领继续低下头去剥芋头的外皮。心中却是道,大约是没有那一日了。之前白乐的女儿瞧上顾闻白,顾闻白尚能假死。如今白乐的女儿移情别恋,瞧上克妻命硬的毛将军,顾闻白这条命,是注定要折在汴水河上了。

    唉,这命中注定他不能收取白乐的贿赂啊。

    顾闻白睨了林统领一眼,继续拐回正题:“如今不过刚入冬,汴京就这般冷。不仅汴京城中的老百姓们需要吃饱穿暖,不事生产的喻家军同样需要。是以他们才不管不顾,从汴水河上抢走运送粮食与木炭的商船。至于那艘运送军械的船只,怕是他们在抢夺过程中的无意中发现的惊喜。”

    他后面收尾的“惊喜”倒是咬得颇重。

    像是针对某个人。

    林统领眼观鼻鼻观心,将芋头的外皮剥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“此前探得消息,喻家军大约有三万人之众。这三万匪徒,若是没有固定供给,无论是粮草或是棉衣,都是极为头痛的事。倘若恰好有几艘商船满载棉衣棉鞋路过……”

    林统领忍不住道:“万一他们省得是引诱……”

    顾闻白将剥得干干净净的芋头举起来:“第一,他们并不惧怕我朝水军;其次,富贵险中求,既作了杀人越货的事,破罐子破摔,一不做二不休。”

    芋头光溜溜的,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

    毛将军浓眉一皱:“可从哪里寻来运送的商船?自从汴水河上出了事,能绕道的船只都绕道了。”

    林统领倒是与毛将军所见略同:“那些商人听说是用来作诱,怕是不愿意罢。商人一向重利,哪会舍得将自己的钱财拱手送人?”

    顾闻白轻轻咬了一口烤芋头,又酥又粉又香,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卫香烤的芋头。也不省得卫真卫英他们怎么了。

    “谁说要用商人的货物了?只要朝廷将货物买下来,与商人毫无关系,只不过是借用他们的名头。”

    剩下的芋头一口被咬进去。顾闻白满足地叹了口气。将来若是毛将军不做将军了,烤芋头也是一条出路。

    林统领瞠目结舌:“顾侍郎好大的胆子!”

    顾闻白拍拍手:“请唤我顾钦差!陛下既然将剿灭喻家军的重任交与本官,定然是希望本官一口气将喻贼全部歼灭,凯旋而归。林统领,听说你在京中交际甚广,弄几辆商船,应该不算什么。”

    还不算什么?怎地不叫顾家掏空家底来买商船?林统领几乎要咬牙切齿了。之前说不想接受官职,如今倒口口声声摆起官威来了。

    顾闻白瞧林统领的脸色变了又变,也不着急,只缓缓道:“若是林统领不肯,本官倒是可以回汴京去,去求一求本官那老父亲,看他是否愿意相助一二……”

    顾长鸣都死透了,还相助个甚!

    万万是不能让顾闻白回汴京的,要回也是他的尸首。

    林统领手上芋头的皮也被剥了个干干净净,不过他手艺不佳,剥得倒是坑坑洼洼的难看。

    他一把将芋头塞进嘴里,在毛将军带着期盼的目光下,以及顾闻白压根毫不在乎的目光下,艰涩地将芋头咽下去:“我来想办法。”

    他能找谁?还不是白乐。

    白乐经营天下居,家中有十几艘商船运送货物。

    林统领离开许久,屋中的火盆仍旧烧得旺旺的。外头的风越刮越紧,到了后半夜,雪沫子变成了雪花,一直下到翌日下午方停。

    汴水河虽然还没有冻上,但整个避风港仿佛静止下来一般,码头上甚少人走动。

    十月初六了。离穆宣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十日。

    林统领的心情很焦虑。陛下再度传来口谕,务必要让顾闻白与喻家军打起来,最好打得你死我活那种。

    他回到客栈时,身上头上覆了一层白,鼻子直喷寒气。他踏进房中,顾闻白与毛将军正在对着一张舆图指指点点,屋中的火盆烧得旺旺的,整个房间温暖如春。

    毛将军见他进来,欢喜都摆在脸上:“林统领,事儿办好啦?”

    林统领毕竟是林统领,不虞的心情当下收敛起来:“托毛将军的福,商船都联系好了。”

    顾闻白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,这林统领倒是会笼络人心。

    果然毛将军大掌一拍在林统领肩上:“如此甚好!顾贤弟,快快与林统领说一说,具体如何诱敌,又如何将他们逐一击破。”

    林统领好奇了,顾侍郎竟然还是个军事奇才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