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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零七 芙蓉如面柳如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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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高英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她与他的相遇,是在羲和十年,于老太爷的九十大寿上。

    于铸是北商开国功臣,也是于皇后的太祖父。

    大寿当天,商文帝可谓是给足了老太爷面子,不仅送了一大堆贺礼,还让元缂代替自己亲自前往祝贺。

    那天他一身茜色鱼龙锦袍出现在众人面前,疏朗的眉目,明媚的笑容,瞬间俘获了场上所有人的心。

    高阳长公主是个好热闹的人,见了他忙将他拉到身边,缂儿长缂儿短地叫着。

    还介绍他们两认识。

    那时的高英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,对皇权高位没什么概念,只把他当作自己的众多表哥之一。

    寿宴开始,随着一道道美味菜肴的上桌,主角芙蓉桂花糕便也被端了上来。

    那是一道十分精致的糕点。

    芙蓉的模子,桂花的里子。吃起来唇齿留香,甜而不腻,十分讨喜。

    宾客们吃了,都交口称赞,说这占了今天所有珍品佳肴的风头。

    她也是这么觉得的。

    可好东西一向偏少,错了季节的糕点更是如此。

    她没吃两口,桌面上的碟子便空了。

    就在她万分沮丧的时候,一只手将一块糕点悄悄递给了她。

    她在错愕中抬头,望见那眉目疏朗的少年正对着她笑,低声道“我看你喜欢,你吃吧!”

    也不知是出于对糕点的喜爱,还是对给她糕点的少年的喜爱。

    反正是,自那日以后,她回到府中便嚷嚷着一定要让府里的厨子也学着做这玩意儿。

    几经千辛万苦,把方子学了过来,做出来,端到她面前,脑子里全是他的样子。

    再见是天定元年,于氏的首个百花诞上。

    因为有了心事的缘故,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很是不好,整个人郁郁寡欢,对着天空发呆,望着灯烛叹息,就连看到院子里盛开的花儿,她都能流下几滴莫名其妙的眼泪来,反正就是茶饭不思,好不凄凉!

    高王氏看在眼里,痛在心上。

    一边叨念着一边替她请大夫。

    请了好几个,都说是肝郁之症,开了药也不见好。

    高阳听说,便把百花诞的事给说了。

    她母亲是个好热闹的,便央着把她也带过去,好散散心。

    高阳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。

    可当她再见那日思夜想的少年郎时,他早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,而她梦寐以求的位置也有了别人。

    那种有苦不能诉的感觉是她平生第一次有。

    她问高阳,那个人为什么不是她?

    高阳一开始还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,可联想到花诞上她看到元缂时的表情,瞬间便明白了,道“宁丫头跟陛下的婚事,是先帝临终前的旨意。年前成的婚,也没多久。那时候是大礼,便没告诉你。”顿了顿,又道“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,以你的身份,找个门当户对的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总比趟这趟浑水好。”

    她眼泪扑簌簌地落,声音哽咽道“可……可是我喜欢他,喜欢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高阳沉默,半晌,道“这是大事,我得跟你爹娘好好商量商量……”

    随着身上板子的加重,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,渐渐地她快想不出舅母说这话时的样子了。

    那可是最疼她的舅母啊!

    没想到,到头来,终究是错付了!

    错付了真心,也错付了这一生。

    “母后!求你们,不要打我母后!”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她耳旁响起。

    她微微侧头,看着一旁嚎啕大哭的孩子,想了好一会儿,才认出来,这是她与那个人的唯一活下来的亲生骨肉。

    过去的十几年里,她宠冠后宫,为他怀了八次孩子,掉了五个,生下来的有三个。两个儿子,一个女儿,可那两个儿子都夭折了,只有这女儿活了下来。

    没想到堂堂大殿下,福没享到,倒是跟她受了不少的罪,甚至连吃都吃不饱。

    “怜儿不哭……”她伸出脏兮兮的手,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,从怀里掏出被压得稀碎的糕点,道“你说你想吃芙蓉桂花糕,娘给你带来了,你吃……”

    小元怜她手上的粉末咬紧下唇,泪如滚珠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打她?”花不易问领头的内侍。

    那内侍是御膳房的副总管,有点眼力劲,知道花不易不好惹,可也不认为自己惩罚盗贼有错,道“世子爷这厮……”

    他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,便觉得右边脸上传来一阵剧痛,双眼一黑便被倒在了地上。红的白的,瞬间吐了一地。

    “狗眼看人低的东西,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!”花不易一边咒骂,一边用脚踢踹,俨然一副不打死他誓不罢休的架势。

    旁边的人见了,哪里敢劝,都只默默地低着头,退得远远的,生怕祸及自己。

    这可是陛下见了都头疼的表弟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,多少内侍丧命在他手中,也没见他怎么着。

    他们都是贱命,死了就是死了,哪里有安阳长公主儿子的命重要。

    等到花不易出完了气,副总管的命也没了。

    看着地上躺着直挺挺的家伙,他冷哼了声,转身朝女孩儿走去。

    只见女孩儿双手捧着一堆粉末跪在受刑人身旁,双眼瞪得大大的,那泪痕斑驳的模样让人看着心疼。

    “小殿下!”

    闻讯赶来的鸳儿愣住了。

    自从小姐被打入冷宫,她就成了宫中的低等杂役。除了早中晚抽时间到冷宫里给母女俩送吃的,其余时间都在忙活。

    忙着洗衣服,忙着刷马桶,忙着给内侍宫女们缝补衣服等等。

    往日里,高英虽疯癫,却也只在冷宫范围内。

    而今日中午,她好不容易在老嬷嬷那里央来了两块隔夜的桂花糕,虽不是小殿下指名要的芙蓉桂花糕,可她依旧很高兴,便兴冲冲带着午饭来了。

    可她找遍了整个冷宫,小姐找不到,就连小殿下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庭院里还散落着一把不属于冷宫的木剑。

    她找了好多地方,问了好多人,受了不少的白眼,才找到了这里。可她还是来晚了。

    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姐,还有跪在一边发呆的小殿下,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。

    她是陪着高英长大的。

    她比高英年长五岁。

    十岁那年,她被父母以五两的价格卖给了高府管家。

    管家见她模样齐整,人又乖巧,便分到了小小姐的房里头。

    初次见面,小高英正坐在秋千架上抱着蹴球发呆,见她来了,便冷不丁问了句“姐姐你会蹴鞠吗?”

    那一声姐姐让她深感意外。

    印象中的富家小姐,都是眼高于顶的。像她这样的穷人家孩子,别说叫姐姐了,看一眼他们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,而她却叫得如此理所当然。

    蹴鞠是时下孩童热衷的游戏,就算她出身贫穷,也跟着邻里玩过几场,便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教我,好不好?”小高英从秋千上下来,将蹴球交到她手上,朝她粲然一笑,打开了她从未敢想过的人生路。

    如今那个她守护了大半辈子的人走了,她的天,也跟着塌了下来。

    若不是有小殿下在,她怕是会当场追随而去。

    而天定四十四年,她也总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在缠绵病榻两个月后,在高英五十七岁冥诞的时候找她的小小姐去了。

    “鸳姑姑说,母后小时候胆子小得很。”元怜坐在冷宫石阶上,一边烧纸钱一边说道“受了欺负也不敢说,怕外祖母训她。其实外祖母也不是训她,就是嘴里说说,回头该帮她出的气明的暗的都会出。可她不知道,总以为外祖母不喜欢她,就特别依赖姑奶奶和鸳姑姑。好多次,表舅欺负母后,都被鸳姑姑打回去了。那一次别提多威风了。虽然挂了彩,又被外祖母狠训了一顿,可每次鸳姑姑提起都会很开心。渐渐地,母后在鸳姑姑的守护下,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,那受不得半点委屈的暴脾气,大多是跟姑姑她老人家学的。其实,女孩子就应该这样,不能太懦弱了,太懦弱容易受人欺负……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,冷不冷,饿不饿,有没有想我……”元怜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,不知不觉,一篮子的纸钱就被烧光了。

    高英的忌日是昨天,鸳儿的忌日在元宵,可元怜早就习惯了每日夜里烧纸钱的习惯。

    想母后了会烧,想鸳姑姑了会烧,想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了也会烧,噩梦中惊醒,发现空荡荡的冷宫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是会烧。

    在她的世界里,只要烧了纸钱,那些亲人们的魂魄就会回来,陪着她,不至于这么冷冷清清。

    花不易是一路陪着她走过来的,知道她所有的苦,从不劝说她什么,只默默陪在她身旁,看着她烧,听她絮叨,纸钱烧完了,他便帮着给她带进来。

    而这座宫阙,因为花不易的照护,就彻底成了两不管地带。

    上头人不想管,底下人不敢管,所以,估计她把这冷宫烧了,也没人吱一声,更何况只是一点纸钱,她不发疯闹事害人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。

    “大魔王……”她突然道“听说你弟弟成亲了,是耆洲很漂亮的一个公主,你也很快会成亲的吧!到时候一定要记得告诉我,我想看看,你的新娘长什么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会成亲。”花不易道“你忘了,我不喜欢女人。太麻烦!整天哭哭啼啼,有你一个就够了,还要再找一个,我岂不得烦死!”

    “有我又有什么用,我又不能给你生孩子。”元怜的脸被火焰映得通红,道“你是花家独苗,总不能为了我绝后吧!”

    花不易沉吟半晌,道“不会。我打听过了,花家还有好几个旁支,而且那些旁支里头人丁都很兴旺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女人挺好的,你应该喜欢一下的。”元怜道“像我这样,喜欢哭哭啼啼的也只是少数。毕竟也不是所有女人的命,都想我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花不易嗤笑道“估计没有女人会喜欢我。我没有无歌好看,也不会哄女孩子,性格还这么暴躁,怕是还没近她们的身,她们就被吓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未必。”元怜道“起码在我眼里,你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。”

    初一的月亮总是格外的圆。

    他们在冷宫石阶上坐着,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
    这时辰,皇极殿中的宴会也进行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南北两地虽都有放风灯的习惯,可习俗却是不一样的。

    南边百姓喜欢在元宵里聚在一起放风,春节的时候窝在家中守岁庆团圆。

    北边则喜欢在初一当晚在家里头放风。

    一到亥时这个点,零零星星的风灯便会从地平线上升起,随着夜晚的风飘飘摇摇朝无边夜空飘去,他们把这个称作放晦气。

    在新的一年里头把旧岁的晦气放掉,才能干干净净地迎接快乐与团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