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城西,一处新辟的工业区内,矗立起几座样式新颖、烟囱高耸的砖石厂房,这里远离了城内的喧嚣,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煤烟、耐火土以及某种特殊矿物灼烧后的独特气味,其中一座最为高大的厂房门口,悬挂着一块簇新的木牌,上书“金陵第一公营玻璃工坊”几个遒劲的大字,进进出出的工匠工人,都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制服,一片昂扬之气。
李名的打扮和这些工人差不多,也穿着一身样式一摸一样的制服,只不过颜色换成了黑灰色而已,乃是红营各级部门里新配发的工作服,合身、笔挺、干练,只是与他束发的发型显得很是不搭,一旁领着他逛着这个玻璃工坊的陈厚耀还是传统的士人打扮,束发加上青灰色细布道袍,一派名士风范,但在这工坊之中,却显得格格不入。
“江北洪灾过去,咱们这些救灾的干部都轮换下来休整,好不容易放一天假,我本来还准备去剃个头的......”李名摸了摸脑袋上的发髻,扫了眼身边经过的工人那一头的平头短发:“咱们审计院里头,天天忙得脚不离地,这头发长了,平日里根本没空打理,洗起来也麻烦,放假的时候还能洗洗束个发,可平日里忙起来,只能用头巾一裹了事,又闷又痒,晚上拆了头巾,那味道都能熏翻两个我。”
“红营里头,部队先开始剃头,所以这平头短发才有了丘八头的称呼,然后是各个工坊的工人们开始剃头,城里各个社区又经常搞社区服务,那些苦力、劳工之类干体力活的也纷纷剃了头,咱们这些部门,虽说不强制,但也有许多跟着剃了发的,听说执委里头都好几个剃了发的,这丘八头也算是流行一时了,所以啊,我也准备跟风一次,只是江北遭灾,我跟着去了江北,一时没顾得上这脑袋......”
陈厚耀扯了扯身上的道袍,又扯了把李名的制服,笑道:“这股子风潮,若是给那些老道学看到,恐怕得说咱们红营是在学满清‘剃发易服’,是在毁灭中华文脉了。”、
“我有手足,自谋温饱,我有口舌,自陈好恶,我有心思,自崇所信,绝不认他人之越俎!这可是船山先生的教诲,独立之个人的选择,岂能与清廷之刀兵胁迫相提并论?”李名严肃的回了一句,忽然又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陈教授,我这暗示您听不懂?我这刚从江北回来,浑身的泥腥味还没散干净,气都没喘匀,好不容易休息一天,您就把我拖到这炉火熊熊的地方来了。”
“听懂了,装不懂而已,何必非要戳破呢?”陈厚耀挤挤眼,压低声音笑道:“难曲,你也是错怪我了,我这不是想着你刚从江北那般辛苦的地方回来,特意带你来看看咱们这新气象,换换心情嘛!”
两人说笑着并肩走入工坊大门,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,与外面的初夏时分尚残留着一丝凉意的天气相比,工坊内部简直是另一个世界,高大的厂房内,光线略显昏暗,但几座熊熊燃烧的玻璃熔窑却如同巨兽的心脏,散发着灼人的热量和橘红色的光芒,将周围劳作的人影映照得如同剪影。
工人们穿着特制的耐热的粗布衣装,汗流浃背,有的在用长杆挑动着窑内粘稠炽亮的玻璃液,有的在铁砧上熟练地吹制、拉伸、塑形,叮当作响的铁器声、呼呼的风箱声、以及工头偶尔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充满力量与技艺的工业图景。
“如何?”陈厚耀不无自豪地指着眼前繁忙的景象:“这座新建的玻璃工坊,别看它现在还有些杂乱,但可以说,是当今我华夏,乃至放眼泰西,玻璃技术的集大成者!”
他引着李名避开一处搬运原料的区域,如数家珍般地介绍起来:“为了把这工坊建起来,可是费了大力气。你看那边,正在指导配料的老师傅,是专门从嘉兴请来的沈存周沈老,他家世代琉璃窑作,对料性火候的把握,堪称一绝!”
他又指向另一处正在处理玻璃胚体